不久之前,英國政府發布了乾貨滿滿的《2017年英國人工智能產業發展報》,在這份報告裡開宗明義地闡釋了英國這個AI的故鄉對技術抱有的期望。 報告說:“我們的願景是讓英國成為世界上最適合發展和部署人工智能的國家,從起步、發展到繁榮,實現技術所能帶來的最大便利。”
聽起來像隨便許個願而已,但仔細回想一下,卻不難發現曾經的日不落帝國,似乎近兩年在人工智能這件事上不斷刷新著存在感。
比如人盡皆知AlphaGo背後的DeepMind,雖然賣給了谷歌,但總部、人才和整體架構依舊全部留在倫敦,保持著自己英國AI公司的全貌。 比如招聘、法律服務領域的一些AI垂直市場,在北美市場佔有最大份額者已經悄然換成了英國創業者。
在我們的認知裡,英國在AI領域的話語權,好像在圖靈之後就讓位給了美國。 事實果真如此嗎? 到底是什麼在近兩年間重新激活了應該AI產業,以至於英國政府敢於將AI定性為國家重點戰略?
這可能要從英國紳士們在AI這件事上保留了幾十年的學院派說起。
AI老家的鄉親們,沒有缺席任何一場晚宴
艾倫·圖靈這個名字,把人工智能和英國永遠綁在了一起。 雖然很難說當時的政府和社會是否對得起這位天才。 但直到今天,英國政府還在國家戰略中著重強調圖靈本人帶給英國AI的文化與歷史加分,足可見他的重要性。
但跟大眾想像中不同的是,圖靈之後,英國這個AI的老家並沒有忘記這門技術。 正相反,在近七十年的AI歷史上,大不列顛的鄉親們頻頻出手,基本確保了每一場AI大戲中都要露個臉。
早在上世紀50年代,為了證明圖靈關於智能計算機的判斷能否實現,歐美各國科學家開始了不同的探索。 當時主要的實現方式是符號編程,其中就有英國科學家做出了重要貢獻。
在人工智能的襁褓期,英國人最重要的貢獻要屬1952年,克里斯托弗·斯特拉奇在曼徹斯特大學編寫出了能下跳棋的程序,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出現能進行棋類比賽 的機器,冥冥中或有天意,最終徹底打敗人類的AlphaGo也在英國誕生。
機器能下棋了,這在50年代是石破天驚的一件事, 直接開啟了第一次國際化的AI產業熱潮。 更有意思的是,這次熱潮雖然主要發生在美國,最終卻是被一個英國人埋葬的。 1973年,詹姆斯·萊特希爾爵士在調查研究了美國的AI熱之後,在議會發表了著名的批評報告。 他在報告中羅列了詳盡的證據,認為當時流行的基於邏輯學的符號編程,根本無法解決複雜的現實問題。
這份報告給了AI領域當頭一棒,直接導致歐美國家大幅度削減AI領域的研發資金,導致了歷史上著名的“AI之冬”的到來。 而詹姆斯·萊特希爾爵士本人也因此獲得了“凜冬召喚者”的成就解鎖…..這句是我瞎說的。
後來,AI還是迎來了復興。 在日本的“第五代計算機”刺激下,各國紛紛開始了對知識系統的研究開發計劃,英國人也沒落後,打造了名叫Alvey的智能知識庫系統。 雖然這套邏輯普遍被認為是產業泡沫,但它還是激發了英國學術界在自然語言處理、知識圖譜技術、人機交互探索等領域的前進,刺激了年輕一代另闢蹊徑去尋找AI的未來。
終於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出生於英國的“AI巫師”杰弗裡·辛頓提出了反向傳播算法,力證了神經網絡的價值,可謂間接開啟了我們今天面臨的這次人工智能的 “二次復興”。
有意思的是,DeepMind的兩位創始人是在倫敦大學學院計算機神經科學組讀博士時相互認識的,這個組的創始人正是杰弗裡·辛頓。 命運之輪可謂玄妙。
總而言之吧,雖然沒有多大聲量,但英國從來沒有在AI歷史上缺過席,並且幾位英國人還從不同角度改寫了AI歷史進程。
雖然沒有醞釀出科技巨頭和影響全球的產業革命,但有一件事英國人做到了——那就是讓全世界承認,英國有最專業的AI。
大學,是英國AI的“永動機”
長期處在研究前沿以及良好的學術生態,讓英國的大學裡始終保留了最強悍的AI研究能力,並且源源不斷的醞釀人才,這些資源成為了今天英國在AI領域“一鳴驚人”的本錢。
比如說,被稱為三大專家型AI企業的Swiftkey、DeepMind和Ravn,都是獲得大學贊助支持,並由學術研究人員直接建立,且源源不斷吸收學術人才甚至高級別科研人員的。
有人說今天英國的AI教授都被DeepMind收割了,這當然是一句戲言,但也側面證明了這家公司為什麼強悍,並且反應出英倫三島還是有值得他們收割的資源。
多個研究報告都指出,英國的企業家和投資機構在打算進入人工智能等科技領域時,會習慣性地把科學家聚集在一起,以此作為企業的原始資本。 而英國政府也樂於見到這種亦學亦商的現象。
我們來看英國的AI企業地理分佈,會發現除了倫敦以外,牛津、劍橋和愛丁堡是AI企業最集中的三個區域,這也意味著AI企業密集的擁抱甚至依靠著世界頂級學府的支持。
比如說Evi、Vocal IQ、Cytora、SwiftKey和Darktrace等英國AI明星企業,全都是在劍橋創建的,從創始人到投資者,全都與劍橋大學計算機學院密切相關。
這種學術為先、高校為源的AI產業文化,極大程度加強了英國不同於世界任何地區的創業優勢。 政府並不與企業競爭人才,反而期待學術系統的人才與跨國巨頭、創業企業、資本以及孵化器合作,幫助政府獲得全球範圍內的商業價值。
以學帶產,成為了英國AI特有的一張牌。 在今天,整個英國的高校扶持AI創業形成了鮮明的“2+5模式”。
2是指艾倫·圖靈研究所和EPSRC(工程和物理科學研究委員)人工智能研究所。 前者以圖靈命名,是英國國家數據科學研究所。 被英國政府定義為在整個國家AI戰略中發揮關鍵作用,是全國AI的核心。 而EPSRC則秉承AI優先原則,大量提供AI需要的研究經費和系統性支持。
在這兩大機構周圍,圍繞著全英最好的五所大學——劍橋大學、愛丁堡大學、牛津大學、倫敦大學學院、華威大學,各自培養AI產業生態、領域優勢和人才培養項目。
悠久的歷史積累;高度的政府支持;完善的產學轉化機制,等等因素加在一起,非常直截了當地告訴了我們一件事:讓倫敦、劍橋畢業的高等AI人才創業成功,已經成為了英國 的習慣。
沒有巨頭,卻有戰鬥力爆棚的創業圈
今天,英國不到一周就會誕生一家新的AI創業公司。 其創業公司能力之強,已經透過美國科技巨頭的不斷發起的收購,以及AlphaGo的兇猛善戰傳達給了世界。
但是英國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創業公司生猛,卻無法誕生巨頭的局面呢?
首先還是從英國AI的創業優勢說起。 保留了高超學術能力的英國,其實一直都在AI商業化上有不少想法。 甚至深度學習商業化的技術契機都是在英國提出的,但是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等,深度學習在英國一等就是三十年……
終於這個機會還是等來了。 如今,在GPU等技術帶來的算力提升、卷積、復現神經網絡等技術成熟後,創業者有了新的機會。 大數據帶來的機器學習空間,也在讓商業化的天平向技術持有者傾斜。
在此基礎之上,風險投資開始注意AI這一長期積累的技術優勢、雲服務提供商開放了開發框架、公共對AI認知提升,都加速了英國所積累的學術優勢,快速向產業化轉變 。
而政府提供的人才培訓計劃、財務扶持和學術成果標準化售賣,也給了創業者以糧草彈藥。 但要注意的是,種種利好之下,英國也並沒有出現能比肩互聯網巨頭的AI大公司。
這或許也是因為整體的社會產業氛圍所帶來了局限。 英國政府的AI產業報告明確指出:本國人工智能的核心需求是提高現有產業的生產率。 缺乏互聯網和科技巨頭的英國,在希望用AI快速變現的前提下,將不得不與國際巨頭合作,希望留住巨頭們的資金和專業技能。 這就導致了英國的AI企業始終都是籠罩在美國巨頭之下,做的最好也就是被收購而已。
再者,英國作為老牌工業國家和搞福利社會,傳統產業亟待新的增長突破。 所以在英國,AI更多是為這些產業的升級服務,而不注重去開拓新的領域,也與互聯網產業較為疏遠。
種種原因下,英國的AI公司大部分都是初創公司。 而做得好的要么是垂直領域解決細分問題,要么就乾脆被收購成為大公司的技術研發部門。 從而導致AI公司絕大部分都在尋求種子或者天使輪投資,普遍難以獲得資本性增長。
另一方面,由於本土傳統產業的需求,以及目前AI獲取消費數據的困境, 英國AI企業中有90%以上都是B2B企業 ,主要為其他企業提供營銷、管理和金融服務。 而在B2B的人工智能業務中,英國公司又主要集中在AI人力資源以及AI金融服務這兩大領域中。
有意思的是,零售業務的AI化曾經一度成為英國AI創業者的熱門詞彙,最後卻趨於平靜,也許對今天熱衷於“新零售”的中國創業者們有些借鑒價值。
對於這些從事人才與金融服務的英國AI創業者來說,今天雖然機會很好,但整個產業的阻礙也是不少。 最明顯的阻礙集中在四個方面: 配套人才缺乏、產品化門檻高、B2B盈利週期長、SaaS模式盈利受到限制。
根據英國政府的報告,整個產業中數據人員、懂AI的企業內部服務人員、AI銷售人員短缺,已經成為了鮮明的問題。 看來人才短缺大概是AI領域的世界性難題。
隨著這兩年越來越多英國AI創業公司進入我們的視線,似乎這個AI老牌強國終於等來了商業的春天。 但一切僅僅是剛剛開始而已,到底能不能成為英國政府口中的“最適合發展人工智能的國家”,暫時也不好說。
但英國在像牙塔和商業世界中架起的無障礙通道,卻真的值得中國AI創業公司再三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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